本草问对:紫参、拳参、牡蒙、王孙、蚤休
历史上,紫参、拳参、牡蒙、王孙、蚤休之间的纠葛常常令人感到困惑不解。比如,紫参、牡蒙、王孙之间的瓜葛就令人莫衷一是,再比如在东汉时期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中药用紫参凡见两处,分别是泽漆汤、紫参汤。但是,紫参究竟是何物?古人也常常搞不清,清代陈修园说:“紫参近似桔梗,备地药肆已无此物,盖久无人用矣。”唐容川更说:“肺痛之证未明,紫参究系何物,亦未能考。”又如拳参与蚤休的混淆也是近现代不可回避的一个常见话题。那么,紫参、拳参、牡蒙、王孙、蚤休之间到底是什么脉络关系?只有捋清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,才有利于对拳参、蚤休的全面理解与掌握,使之更好的为实践服务。
紫参、王孙、蚤休的药用首见于《神农本草经》,可知早在神农氏家族的实践中已然将这三种植物是完全拎得清的。这很关键,因为这说明早在两千年前的古人显然是十分聪明点的,这与后世的混淆错杂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这或许也正是现今很多人崇尚古汉医学,认为古人早慧的缘由吧。神农氏言紫参“味苦,辛,寒。主心腹积聚,寒热邪气,通九窍,利大小便。一名牡蒙。生山谷。”言王孙“味苦,平。主五脏邪气,寒湿痹,四肢疼酸,膝冷痛。生川谷。”言蚤休“味苦,微寒。主惊痫、摇头弄舌,热气在腹中,瘨疾,痈疮,阴蚀,下三虫,去蛇*。一名蚩休。生川谷。”三者各列一条,功效各异,完全不同,因此勿需多言,明见这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植物。彼时的紫参别名为牡蒙,也是客观事实。
魏晋以降,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历史缘由,导致紫参、牡蒙、王孙之间居然乱象纵生,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。首先,《吴普本草》中将*孙列为正名,将王孙连同蔓延、公草、海孙都视为别名进行了撰著。陶弘景《本草经集注》中继而说“吴名白功草,楚名王孙,齐名长孙,一名*孙,一名*昏,一名海孙,一名蔓延”,最后又说“今方家皆呼名*昏,又云牡蒙,市人亦少识者”,或因各地方言等各种因素不同,王孙的别名也多也大不同,而且此时的王孙居然也被称呼为牡蒙,别名与紫参的别名相同了,这就难免会有混淆。同样,不知究竟怎样的历史背景,此时的王孙居然“市人亦少识”了?背后的原因着实令人匪夷所思。紫参、牡蒙、王孙自此也便开启了混淆一团局面。
唐代苏敬《新修本草》在沙参条下说,“紫参、牡蒙各是一物,非异名也”,在紫参条又说“虽一名牡蒙,乃王孙也。”苏敬显然是能将紫参、王孙分得清的。苏氏在王孙条下又说“《小品》述本草牡蒙,一名王孙。《药对》有牡蒙,无王孙。此则一物明矣。”很明显,苏敬也是下功夫做了一番考察的。但是,苏氏认为牡蒙是王孙,并非紫参。这一结论显然是与《神农本草经》相左的,因为《神农本草经》中拳参别名为牡蒙,王孙别列一种。除此之外,苏氏在论述王孙功效时,在继承前人说辞基础上又补充说“又主金疮破血,生肌肉,止痛,赤白痢,补虚益气,除脚肿,发阴阳也”,这一表述说明苏颂时期虽然认为王孙即牡蒙与紫参不同,但是在功用上苏氏又将王孙与紫参是相混淆的。
明代《本草纲目》对之前的历代本草进行了全面总结。李时珍提出了自己的观点,“紫参、王孙,并有牡蒙之名。古方所用牡蒙,多是紫参也”“后人所用牡蒙,乃王孙非紫参也。不可不辨。”李时珍引用了唐代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王孙记载“旱藕生太行山中,状如藕”,又引用唐玄宗时期甘守诚所说“旱藕者,牡蒙也,方家久不用,抚易名以神之尔”,自己又说“王孙叶生颠顶,似紫河车叶”,紫河车为蚤休(重楼)的别名,见于《本草图经》。再根据李时珍的附图,可以看出李时珍认为王孙是类似重楼的植物,这一点和之前的本草观点又有所抵牾。因为自秦汉《神农本草经》至唐代《新修本草》中,一直将蚤休(重楼)、王孙分辨很清晰。李时珍的这一讹误,可能是将重楼称为“王孙”的肇始。
可见,紫参、牡蒙、王孙三者之间,在秦汉时代的古人实际分辨的非常清楚。而南北朝陶弘景则记载了当时的混乱,也就是“紫参、王孙,并有牡蒙之名”。唐代时期,苏敬出现了与《神农本草经》完全不同的说辞,认为牡蒙为王孙,并非紫参。而陈藏器、甘守诚又有王孙为旱藕说。此时已经混乱难分。到了明代,李时珍认为古代牡蒙多用紫参,后人所用牡蒙为王孙,又提出王孙是类似重楼植物一说。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了,而今重庆市中药研究院徐利国、*仁琼认为“王孙(牡蒙)即为今天菟丝子CuscutachinensisLam.,昆明植物研究所李恒讲,《植物名实图考》中的王孙是三白草科的三白草Saururuschinensis(Lour.)Baill。众说纷纭,王孙究竟为何物?想必也是一个历史难解之谜了。
掘地三尺,依然不知王孙为何物,那紫参究竟是什么呢?《神农本草经》仅仅收录了其功效,但未曾言及形态。《名医别录》载:“三月采根,火炙使紫色。”也未曾言及形态。《新修本草》载有植物外貌说:“紫参,叶似羊蹄,紫花青穗,皮紫黑,肉红白,肉浅皮深。”至《本草图经》则说:“拳参,生淄州田野。叶如羊蹄,根似海虾,黑色。五月采。”苏颂将紫参称呼为拳参,但是《本草图经》所载紫参也并非一种,绘图也均不相似。日本人松村任三将原植物考订为拳参。牧野富太郎所著《日本植物图鉴》中以Polygonumbistorta为拳参,拳参和紫参皆为PolygonumbistortaL.,但也有所疑虑。
拳参为名,虽首载于《本草图经》,但后世本草中载其名者较少。相反,其最本初的紫参则出现频率稍高。《新修本草》与《本草图经》两部本草著作中的紫参、拳参所描述的植物形貌十分相近之外。参考其产地的记载或也可以佐证紫参就是拳参这一说法。《名医别录》言紫参“生河西及冤句。”即今之陕西、山西、山东等地。《新修本草》载:“紫参京下见用者,是出蒲州也。”蒲州即今山西。《本草图经》言:“生淄州田野”,淄州即今山东属地。三者描述的生境基本有重叠之处。从临床实践来看,拳参具有清热解*,消肿,止血的功效,与《新修本草》、《本草图经》等所载一致,综合考察推定拳参即蓼科植物拳参PolygonumbistortaL.。张仲景所用紫参无疑也就是拳参了。
最后一个问题,拳参与蚤休又是什么原因引起混淆的呢?拳参、蚤休二者自《神农本草经》以来,其实并无交集,至明代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仍然将拳参与蚤休分的清清楚楚,两者各安其道。拳参与蚤休地上部分植物外貌很容易甄别,但是药用根茎部位却形似,且两者功用也有重叠部分“清热解*、消肿”。两者相混淆发生于清代,汪讱庵《本草易读》云:“紫参,畏辛夷,火炙紫黑用。味苦,微寒,无*......根淡紫黑色,肉带红白,状如小紫草。近时多以此伪蚤休,不可不知。”清代《植物名实图考》将蚤休称为草河车,因为将紫参伪为蚤休使用,所以紫参因此也得名为草河车。以至于草河车成为紫参、蚤休共有的别名,流传于坊间,导致恶性循环,周而复始。
末了,再次反观苏敬《新修本草》中关于紫参、牡蒙、王孙的记载,苏敬既然信心十足的将紫参、王孙辨识清晰,继而认定牡蒙就是王孙,然后认为王孙的功效“主五脏邪气,寒湿痹,四肢疼酸,膝冷痛,疗百病,益气”,“又主金疮破血,生肌肉,止痛,赤白痢,补虚益气,除脚肿,发阴阳也”。很明显这是将《神农本草经》中王孙的功用与拳参的功用合二为一了。但是《神农本草经》中明明记载紫参“主心腹积聚,寒热邪气,通九窍,利大小便。一名牡蒙。”王孙“主五脏邪气,寒湿痹,四肢疼酸,膝冷痛。”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历史事件导致苏敬出现如此低级的衍误呢?这,真的是令人困顿难解,唏嘘而叹了。
京城老半
年12月22日
半夏秋时谢谢鼓励,再接再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