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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藕时节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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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藕时节,中秋前后

中秋前后,是挖藕的最佳时节。

经历一季炎夏,藕塘的荷香依然浓郁得化都化不开,密密匝匝的荷叶挤挤挨挨,层层迭迭,偶尔几杆白色的荷花,或剑出,或开瓣,或瓣落籽结,幽幽的暗光里,清亮的塘面上,全是荷杆和老枯荷叶斜斜的倒影,秋风渐起,水面上景致全然没有盛夏时节十分的生气,人们便想起泥底世界的富足与殷实,是的,藕熟了,可以开挖了。

丰收挖藕

大人们便抬来木制水车车水,车水人戴了草帽,坐到宽大的扁木上,头随脚踏的节奏左右摇摆,在水车周而复始的运转里,荷杆起先浸在水里的那截,青黑颜色越露越多。水车在吱呀吱呀摇晃声里响了两日多,塘终于干了。

其实,塘未全干,浅处才露淤泥,挖藕人就已下塘。扯掉荷杆,挖开稀泥,见到一两根嫩*的荷生,再挖开一层滑糯较硬的粘土,藕就出来了,总有四、五、六节,头嫩尾长,中间壮硕,抽出来竖着一比,高出挖藕人足有两尺。三五个挖藕人站开八字桩,你起我伏,搬甩塘泥,一会,每人后面便有一荷叶覆盖的藕堆。在死水里整整沤了一年的烂泥免不了透出一点腐臭,更多的则是被荷杆、藕、藕根不断吸收腐殖质后,泥巴特有的芬芳,还有荷叶的清香,混杂在一起,便成了家乡挖藕时节那股特有的气味。这气味真是独特,它与期待、惊奇、喜悦和一些有趣的经历联系在一起。

大面积挖藕须等塘干之后,一、二十个男人深入塘里,搬开齐腰深的烂泥软泥,把一条条横七竖八的藕挖出来。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劳力,一天的藕获就能证明。每天挖藕最多的是哑吧,这家伙平头高鼻,臂壮腿粗,腰细臀圆。一塘之中,有高有低,哑吧专拣低处水未沥尽处,此处的藕稠密壮硕,却难挖,因双眼看不到,全凭感觉挖泥取藕,大家叫挖“摸藕。”哑吧左脸贴水面,“四脚”没于泥水,捣鼓运作好一阵,一条藕周周全全出来了,又右脸贴水面,一会,又一条藕出来了。见不着,泥水深,出藕快,不折断,这就是功夫。要弄出一塘之中最深最难挖的藕,非哑吧不行。哑吧也会吃藕,歇息时,挖藕人在树荫下吃藕,别人一节,他两节,只听见他大嘴咬藕,大牙嚼藕的脆响。我们这帮小孩子,每日上学下学,就是绕一段路,也要打塘边过,为的是扯几根荷杆,取下没泥的那截,洗净,嚼出甘甜的汁来。有时,一两节细嫩的侧藕扔过来,也包荷叶里,等下,几个人分吃了。这是哑吧和我们小把戏之间的默契。哑吧是地主崽,三十多岁,和娘住一起,爹在解放前夕到了台湾。平日,哑吧也爱跟我们玩在一起。

话说吃藕

说到吃藕,直到如今,我还没吃过比我们那里藕更好吃的藕,无论生吃还是熟吃。我们那藕叫九孔白花藕,又叫湖藕、深水藕,只有在我们队里水深泥脚深的塘里才长得好,丢浅塘里,能长出来,也瘦如干柴。我队有七口塘,或圆或腰,均约两亩,一律齐大腿的烂泥,满水齐前胸。许多人问,接近于平原地貌,我们这为何有这么多塘?大家都没深想过,见怪不怪。后来我寻思,一定与距我们队一公里远的那一大片老屋有关。那片屋可不简单,高大挺拔,整齐俨然,一幢一幢,一进一进,雨日,从东往西,走一余里不湿鞋,晴天,从南往北,走千百步躲了荫,相传始建于明末清初,全是青色大火砖砌就。那么多大青砖来自何处?问一下我队那七口塘就知道了!因为大屋周围根本无塘,建屋之人可能出于风水方面考虑,到离屋稍远的地方挖塘取泥作砖。年深日久,淤泥渐积,又近屋场人家,家墨水聚集,养鱼是不行的,作藕却出奇的好。从水里洗净上来,白如美玉,壮如美人臂。生吃落口消融,汁甘无渣;熟吃甜脆松爽,绵软糯滑。凉拌、清炒、沌汤,都是一盘好菜。有一道菜做得巧,吃者无不叫绝。择一节壮藕,切一头节,五花肉剁碎拌小量胡椒粉,装满藕孔,再用筷子戳实,拼上截下那头节,蒸,刚熟揭锅,稍凉切段,撒葱花即成。此菜中秋节家家做,年年吃。藕有孔,不论藕大藕细,都九孔,不多不少,似有灵性,很有“心窍,”于是,吃藕也叫吃聪明菜。每至挖藕时节,我们都变得“聪明”起来。

一日,我的小伙伴满雄大约是藕吃得不过瘾,径直到塘边藕堆上拿藕,自然被拦住了。人问:为何拿队里藕?答曰:我是队里崽,当然可吃队里藕。又问:为何是队里崽?答曰:我爹是队长呀。这就是上三年级的满雄的逻辑!

又一日,我打塘边过,盯上了秋实叔身后那只荷叶包。塘肥水深,是黑鱼、鲶鱼、泥鳅、*鳝甚至台鱼等鱼类的栖身之所,挖藕人每天都有鱼获,依成规,所获归己。捉鱼,秋实叔是能手,每日所获可观。近塘边,我故意做出无所事事的样子,偷瞄取包的路径,还好,虽是翻转的湿泥,日头一晒,表面基本发硬。趁秋实叔勾头挖藕,我一个箭步下塘取包,得手便逃,待到他直腰欲追,哪见得到我影子?秋实叔气得捶打眼前烂泥之时,我则将包里鱼获倾覆有水的大脚盆里,望着黑鱼*鳝之类活蹦乱跳,嘎嘎直笑。第二日,中午放学,我一路口哨,近塘才停,瞄见秋实叔身后那包更大更鼓。秋实叔似并没发觉我,抓紧时机,故伎重演,飞跑至家,打开荷叶一看,除了一块石头就是一砣屎,我咬着下唇,笑也笑不出,哭也哭不出,半日回不过神来……

结语

每日的洗藕时刻其实是最热闹的。傍晚,藕担到另一口塘里去洗,洗掉泥巴倒是容易,用干稻草扎个把子,稍擦即行,难的是把藕表面那层暗红色类似锈迹的东西褪净。这时,女人的乖巧、耐心和韧劲就派上用场了。如此,洗藕变成了两道工序。抹泥,抹节巴上的荷生与黑毛,断根(藕尾),头道工序,男人的事。好了,水里一推,藕到了女人手里,一阵横摸竖擦,一条净白如玉的藕上岸了。藕香荷香在空气里荡漾,水哗哗直响,雪白的藕在水里漂,映着女人同样雪白的大腿,由不得人不作如此联想:都净白得如此美好,究竟是前者缘于后者呢,还是后者缘于前者?不过,场面上,男人放肆粗野地调侃与玩笑,女人抑制不住地兴奋与回应,最终,大家的荤素对仗,嬉笑打闹,证明真作这种遐想,是多么酸腐多余可笑!挨黑,人藕上岸,大藕好藕过秤明早担场上卖,藕节拢一堆,晒干送药材站,做一味中药,小藕和藕根分成三十多份,每户捡一份,放干椒,清炒。散场时,弯弯的月亮挂上了树梢。可以想像得到,明晨,周边的乡场与旱市,都有几担来自我们队里的藕,赶场人互相喊兮兮:走,买桐梓坪的藕去!

一塘两余亩的藕也不是蛮经挖,三五日完事,挖完一塘又一塘,挖完最后一塘藕,时节已至九月初了,大人们又捡场忙秋收了。大清早,藕塘残存的几朵荷叶里,晶莹剔透的露水随风一荡,在凹形的荷叶中间滚来滚去,怎么也不会掉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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